第97章 第 97 章(1 / 2)

屋中诡异的沉默。

韩嬷嬷弓着身子维持行礼的动作, 安锦南也并没有叫“起”。

许多事心照不宣, 他们都知道彼此是为什么在坚持。

韩嬷嬷觉得自己不再被信任和需要, 从前的体面如今要与人均分,甚至很多时候根本做不得任何主。她委屈, 她伤心,她觉得这个让她奉献了一辈子的家已经容不下她。所以以退为进,要么彻底隔绝自己与这侯府的联系, 要么逼迫安锦南拿出一个态度,是选择留下她相信她依旧让她保有该有的体面尊严,还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寒透忠仆的心。

于安锦南来说,这无疑是个艰难的选择。一方是于他有抚育之恩的半个长辈, 一方是他怀揣着诚意娶进门的夫人。两人竟不能共存么?韩嬷嬷本着对他负责为他好的原则对丰钰揣了敌意, 这念头根深蒂固,对一个已经上了年岁、按照自己的准则理了半辈子事的人来说, 要扭转对一个人的看法真的很难。可难道他就要从此被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要挟住么?或是为了博得一个宽厚仁义的贤名说服新妇忍耐一个仆妇?

安锦南久久无言,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去,他既没有伸手扶起韩嬷嬷, 亦不曾出言宽慰半句。

这于韩嬷嬷来说,无疑已是一种明示。

她艰难地曲下膝盖, 十分缓慢地跪了下去。

“侯爷幼时,老奴便在侯府身边照顾。至今,已然二十九年。看着侯爷成家了立业, 娶妻生子, 直到今天。老奴不敢居功, 尽些薄力,照料侯爷的生活。为侯爷管着后院的一众丫头们,叫侯爷舒舒服服安安心心的谋侯爷的大事。”

她语调平缓,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就与幼时哄着他入睡时并无两样。

“侯爷这二十几年过的不易,老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。如今侯爷身边总算有了可心的人。夫人精明能干,家里事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老奴老了,留在府里也只是给侯爷添烦添乱罢了。想趁着还走得动,看得见,回故乡住几年。祖宅都积灰啦,丈夫的墓也没人扫……”

她有些伤感,许多年不曾流过泪,年老了,眼眶干涩,似乎泪腺都给堵住了。可心里酸的难受,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哭诉

我为了喂养你照顾你,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得了天花都没回去抱一下……丈夫一世未曾原谅我,我这一生,就只有你了……

安锦南“嗯”了一声,俯下身子托住她的手肘,“起来说话。”

声音温和不少,她比谁都清楚,侯爷这是心软了。

他看似冷酷无情,可没谁比他更念旧。因为能长久陪在他身边的人和物,实在太少太少了。

韩嬷嬷吃力地爬起身来,垂头道“水仙已经能够独当一面,夫人身边也有元嬷嬷钟嬷嬷两位辅佐,五姑娘管账是把好手,里里外外的事都有人张罗。侯爷如今境况越发好,我没什么不放心了。回头过年节,我拖人带故乡土产给侯爷尝尝,……侯爷不必挂念我。”

安锦南嘴唇轻轻动了动,犹疑地开了口“嬷嬷家中还有亲眷么?”

韩嬷嬷面色悲伤,嘴角勾了抹苦笑“总还有些旧邻人,旧乡亲吧……”

她三十年未曾回去,有谁能记得她?她又能记得谁呢?

无子送终,孤独终老。她从前也不曾想过,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。

安锦南顿了顿道“妈妈若真想出侯府去安养,不若本侯给妈妈置个景色好的庄子?拨几个下人跟着过去服侍。妈妈辛苦半生,也该是时候歇歇了。”

他几乎是一锤定音,安抚似的说了这番话,提步就欲朝外走。

韩嬷嬷快速地喊住他“侯爷!不必了,老奴未有寸功,岂敢劳师动众?”

安锦南蹙了蹙眉,韩嬷嬷这样,分明是在与他叫板。

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未有寸功,就是在当面指他忘恩负义。

安锦南深深看了韩嬷嬷一眼。他有些痛心,也很失望。他终究没再说什么,步子一抬,沉默地走了出去。

门声轻响,在韩嬷嬷心底里却如惊天震雷。

侯爷当真,要为了那点色|欲寒了人心么?

那分明是个有手段又心术不正的狐媚子。丰家做过那样多的龌龊事,侯爷怎就能若无其事地往人家的圈套里钻?

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,余生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迷惑侯爷,哄侯爷给她和她娘家数不尽的好处么?

那侯爷这些年的筹谋、隐忍,岂非都白白废了么?

总有一天,丰家的贪婪会害的侯爷再次被朝廷猜忌的。届时他还有什么兵权能交出去?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退避?

与其眼睁睁的看着侯爷为一个女人堕落,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吧!

安锦南缓步走入内院。各处落钥熄灯,而她的院外还燃着风灯。水仙在廊下将他迎着,低声道“夫人等着侯爷呢。”

看来韩嬷嬷去找他的事,她已经知道了。后宅的女人很有趣。她们不是善于谋略的文臣将领,却自有一套收风查事的法子。

走进去,丰钰就迎了上来“侯爷,韩嬷嬷非走不可吗?”

安锦南不置可否地伸手将她腰肢箍住,凑在她脸颊亲了亲,才将她放开,边朝里走边道“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他不愿她为这些琐事费神。他的人,自当他来解决。是走是留也并非韩嬷嬷可以做主。他自会有他的安排。

丰钰扯住他袖子随着他朝里去,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韩嬷嬷这回做的很绝。她心里有那么点不乐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