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班后,林泰来又去了王府,但王司徒已经走了,半刻也不肯多留。</p>
此时在府中,主人家只剩下王象蒙和考满到京待选的王之都了,这两人都不用回老家守制。</p>
看着空荡了很多的府邸,王象蒙很感伤,对林泰来叹息道:</p>
「昔年我和两位伯父、小姑母都在这里时,何等充实热闹,现在却只剩我了。」</p>
然后他指着王之都说:「让小叔父留京如何?」</p>
林泰来答道:「需要用人的地方实在太多,我再想想。」</p>
王象蒙又说:「我有预感,二伯父这次返乡,以后未必还愿意再回京师。</p>
毕竟等二伯父守制完毕时,年纪也有六十八了,二伯父本身也不是极为争强好胜的人,自觉人生圆满可能就不折腾了。」</p>
就这么白白丢了一个户部尚书,林泰来虽然郁闷也莫可奈何。</p>
大约在朝堂里混,总会遇上这种事情的,说不定哪个正要发力培养的党羽就丁忧了。</p>
比如申首辅提携的沈一贯,如果不是沈一贯丁忧在家,去年赵志皋还未必能入阁。</p>
当时林泰来心里还幸灾乐祸,结果今年就轮到自己郁闷了。</p>
这个时候,申用懋正在家里苦苦劝说突然暴躁起来的老父亲。</p>
「父亲应当听说了王司徒丁忧之事,还是尽快收手吧,别把林泰来真的打死了!」</p>
申大爷也算看得明白,本来林泰来凭借赵志皋加王天官加王司徒这铁三角,还是可以扛住老爹几拳的。</p>
扛完了后,让暴躁老爹消消气,就可以重新修好,也算是以打促和了。</p>
但最为稳健可靠、又有实权的王司徒要突然离职,这就让林泰来被动了。</p>
户部管的是财权,影响力日常无处不在,所有衙门都躲不开。</p>
失去了户部尚书,肯定会让林泰来的实力变得大为脆弱,挨上首辅全力两拳就怕要碎。</p>
申首辅回应说:「不必多言,我心里有数。」</p>
申用懋又道:「李琯那篇奏疏就是胡扯,只望父亲不要中了离间计,否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!」</p>
申首辅便呵斥道:「休要胡扯!我没有中离间计,难道我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?」</p>
英明神武的首辅怎么可能中计?中计岂不正说明在意那篇奏疏的说辞了?</p>
申用懋追问道:「那父亲为何动了怒气?」</p>
申首辅答道:「我只是觉得,林泰来最近送礼的分量少了许多,需要给予惩戒。」</p>
申用懋:「.」</p>
申首辅你对自家儿子也这么不真诚了啊。</p>
现在的朝廷里,同时有户部尚书、工部尚书、大理寺卿三个九卿级别的一线官职空缺。</p>
还有礼部尚书、翰林院掌院学士正在风雨飘摇,以及太仆寺卿这个二线里算不错的官职出缺。</p>
上次出现这种盛况,还是七八年前清算张居正影响的时候。</p>
这意味着,朝廷一下子出现了非常多的上升渠道,似乎把所有三品、四品官员的热情都撩拨起来了。</p>
大家连国本问题都不想谈了,全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可能性。</p>
三品的可以奢望一下尚书,再不济调为大理寺卿也是赚了。</p>
四品的虽然不会奢望尚书,但是等三品升上去后,不就又有三品位置空缺了吗?</p>
就在这种朝廷高层全员躁起来的时候,今年的文坛大会「悄然」在京师召开。</p>
这是近二十多年来,首次在京师召开文坛大会,本该成为一个小热点。</p>
但很可惜,在最近追求升级加薪</p>
的燥热气氛下,文坛大会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。</p>
更别说这是一次仓促召开的文坛大会,又不在文学重地,各地文坛大佬大都缺席了,导致大会本身就先天不足,缺乏星光。</p>
主会场灵济宫内,林泰来看着到场的三十多人,脸色很难看。</p>
「时间差不多了,只有这些人?」林泰来不满的对新文盟盟主、吏部尚书王世贞说。</p>
王世贞扫视着场子情况,淡定的说:「应该只有这些了,预定八十人,能来这么些也行吧。」</p>
林泰来忍不住又问:「少司马石星</p>
在哪里?为何不见人?」</p>
王世贞依然很淡定的说:「似乎没有来?他之前说自己生病了。」</p>
林泰来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不知道这到底是《变色龙》还是《官场现形记》。</p>
当初就是兵部左侍郎石星对文坛大会最为积极,甚至主动承担了组织工作。</p>
结果到了大会之日,连石星这主要组织者居然都不出现了?</p>
除了石星之外,礼部右侍郎李春、工部右侍郎衷贞吉这两位有一定才名的侍郎,原本预定参加文坛大会,结果今天都没出现。</p>
林泰来讽刺说:「九卿一下子空出了三个,机会实在是太多了。面对这种巨大的诱惑,谁不想试试看?」</p>
最近首辅正在连清流党和林党一起打,不是开玩笑的,是真在压着打。</p>
林党所提名的人选,频频被首辅阻挠破坏,焉能不让别人心生警惕?</p>
故而和林泰来走的太近,很可能立刻就会倒霉,彻底失去当前良机,那就更谈不上什么未来了。</p>
林泰来虽然可能代表着未来,但未来实在太远了,还是先顾着当下再说。</p>
不管怎样,日子还是要过的,文坛大会也是要开的,虽然越看越像草台班子。</p>
但凡不敢来的,都是有资格害怕被申首辅针对的。而能来敢来的三十多人,都是根本不配被首辅惦记的角色,人员质量可想而知。</p>
在会上,面对三十多个菜鸡,王老盟主一直笑容可掬、挥洒自如,第一副盟主却全程黑着脸。</p>
参会人员不得不赞叹,盟主就是盟主,果然是雅量非常。</p>
王老盟主对第一副盟主提醒说:「你不要这样,拿出点专业素质来。」</p>
第一副盟主低声说:「石星真该死!这样寒酸草陋的场合,简直拉低我们的档次,你不觉得尴尬和耻辱吗?」</p>
没有文坛大佬,没有足够分量的官员,这文坛大会不就成了自不量力的山寨大会么?</p>
王老盟主便想道,这才到哪?人啊不经历一番挫折教育不行。</p>
这林泰来真是顺风顺水惯了,完全没经受过挫折,缺乏逆商。</p>
哪像自己,近几年来什么尴尬场面没见过?今天这样的情况只能算洒洒水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