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六章 至圣履尘(1 / 2)

陈县,小雨。</p>

右相府、观澜阁。</p>

赤帻青衫的祥和老者,安坐在跪坐在静室内,手捧着一盏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清澈茶汤,静听雨丝落在竹叶上发出的沙沙声。</p>

上回来,这间静室周围还没有这片竹林。</p>

此次来,初见了这片竹林心下还有诧异,暗道这般雅致、清净的静室,不养兰、不植梅,种这么些青竹是何意?</p>

直至暮时下起小雨,听到雨丝落在竹叶上的这片沙沙声,令他忆起少时与伴当在夏雨之中提鞋奔行那段无忧时光,他才恍然明白,这片竹林的用意……</p>

但明白之后,他心下却越发的困惑。</p>

以他对自己那位得意弟子的了解,他不像是有这份情韵之人。</p>

“若弟子没记错的话……”</p>

就在祥和老者惊异于得意弟子的变化之时,一道不紧不慢的淡淡声音,突然从他身后传来:“这已是夫子第二次不顾访客之礼,突兀登门了。”</p>

祥和老者眯起双眼,转身望向静室入口处坐在轮椅上不苟言笑的韩非,毫不在意的笑着抚须道:“为师几时教过你师长登门也要依礼的礼法?”</p>

他当然听得出,韩非说的并不是失不失礼之事。</p>

而是说他该不该来陈县、该不该来见他之事。</p>

他回复的,也不是失礼不失礼之事。</p>

而是在告诉韩非,他是以师长的身份来的。</p>

‘碌碌碌……’</p>

仆役轮椅进入静室,提起长案上的铁壶倒出一盏茶汤奉给韩非之后,躬身退出静室。</p>

韩非捧着茶汤,待到仆役退下的脚步声远去之后,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:“夫子,弟子乃王廷司法长,肩负维系王廷律法公正之责,百家与王廷之间的协议,弟子着实无法插手、也不能插手,夫子若是为此事而来,不妨去寻左相,他主理廷中政务,稷下学宫亦在其职权范围之内。”</p>

很显然,他并不相信自家老师的说法。</p>

祥和老者捧起茶盏呷了一口,没急着说话,饶有兴致的打量韩非……玄帻、玄袀,黑面、不苟言笑,坐在轮椅上背脊都挺得笔直。</p>

这样的韩非,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倔强、愤世嫉俗的得意弟子,简直判若两人!</p>

这汉廷,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,能在短短的年许时间之内,便将他教了十数年都未曾经改变的得意弟子改头换面,变成如今这幅一心为公、生人勿进的模样?</p>

祥和老者对汉廷、对汉王陈胜,越发感兴趣了!</p>

“巧了!”</p>

好一会儿,他才笑吟吟的说:“为师还真去寻过你师兄,可师兄却说此事汉王心中有早有计较,汉廷之内除了你,再无旁人能令汉王改变心意!”</p>

韩非:……</p>

‘无耻老贼!’</p>

以他的修养,都忍不住在心头暗骂了一句。</p>

不过,那老贼向来唯师命是从,这次竟能拒绝夫子亲自登门之师命?</p>

果真是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待啊!</p>

“弟子不敢哄骗夫子!”</p>

韩非沉吟了几息后,轻叹了一声说道:“吾王确对弟子信赖有加,若是寻常事,夫子亲自登门,便是有违王廷司法长之职,弟子也定代夫子向吾王进言。”</p>

“但此事非是寻常事!”</p>

“王廷与百家之间的协议,一直都是吾王亲自监督!”</p>

“吾王虽待人宽仁、善纳谏言,但真正下定决心之事,吾王从不被任何人左右、也从不畏惧任何阻力!”</p>

“夫子岂不闻昔日周魏王以搏浪军偏师威逼吾王出兵讨伐太平道,却适得其反硬生生逼出吾汉廷之事?”</p>

“五万搏浪军都不曾做到之事,弟子何德何能,能令吾王更改心意,收回王命?”</p>

当初陈胜就是在这间静室内做出的引百家入稷下学宫之决议,个中内情,再无人比韩非更清楚!</p>

是以,他如何肯接这个烫手山芋?</p>

再说,如今他一心一意为汉臣,他怎么可能为了儒家的利益去损害汉廷的利益呢?</p>

莫说是儒家,纵然是某日他法家的理念与汉廷的利益相悖,他都会无条件的站在汉廷这边!</p>

因为陈胜已经不只一次向他证明,百家学说,的确是各有所短,兼听则明、偏听则暗。</p>

就好比他法家理念的缺陷,他亲自执掌汉廷汉廷司法体系之后,也慢慢的切身感觉到了……</p>

祥和老者悠然的捧着茶汤安静的听他叙说,眉宇间既不见恼怒之意,也无有不耐之色,直到韩非说完之后,他才淡淡的笑道:“你连为师此次因何而来都不问,便一口拒绝?”</p>

韩非:“办不到的事,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</p>

“你啊你……”</p>

祥和老者重重的叹息了一声,语气之中又是无奈、又是失望:“你我师徒朝夕相处十数载,难不成在你们的眼中,为师竟是那蝇营狗苟之徒?”</p>

这话就重了。</p>

韩非只得揖手道:“弟子绝无此意。”</p>

“无此意?”</p>

祥和老者微恼的质问道:“那你先前那番言语,是何意?”</p>

韩非想也不想的说道:“弟子知错,请夫子责罚!”</p>

祥和老者都被他这副“我知道错了,但我并不准备改”的死硬态度给气笑了:“我儒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,令你们见到为师的第一眼,便认定为师此来乃是寻你们打秋风来了?”</p>

“你们为什么就不认为,为师此来,乃是为救你们汉廷于水火而来?”</p>

韩非讶异的挑了挑眉梢,以他对恩师的了解,恩师虽越老越跳脱、越老越不拘泥于俗礼,但绝不是卖弄唇舌、无的放矢之人……他可是当世最接近亚圣之境的大宗师,没有之一!</p>

“弟子聆听夫子教诲!”</p>

韩非很快便从善如流的捏掌作揖道。</p>

祥和老者:“先前你汉廷内务府联合我儒家、道家两大学家,围杀了一条化形大妖一事,你可知?”</p>

韩非略一犹豫,便微微点了点头:“弟子听闻过此事。”</p>

斩妖司乃他司法一系的执法衙门,虽不对他负责,但结案报告还是会抄送一份送到他手中的,因上回行动规模太大,他特地“听阅”了那份报告,知道其中始末。</p>

“这不是个例!”</p>

祥和老者敛了笑容,正色道:“为师收到消息,雍州、司州、冀州、兖州、扬州,皆有大妖出没!”</p>

韩非神色也渐渐肃穆,沉重的问道:“为何会如此?难道幽州军已无力阻挡妖庭群妖南下了吗?”</p>

当初“听阅”斩妖司的结案报告之时,他也只当这是一件偶然事件,毕竟九州大阵已经破碎,五十万幽州军驻守数千里的边境线,偶有一两头漏网之鱼混进九州之内,也不足为奇!</p>

至于为什么会摸到汉廷地盘上,那就更简单了,自家大王身怀人皇气,在大妖们眼中是,他就是这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……人皇,可是能封神的!</p>

“不是幽州军现在才无力阻挡妖庭南下。”</p>